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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十三岁这一年，徐姐的女儿研究生毕业；五十五岁这一年，徐姐的女儿在南方大都市谋了一份银行工作；五十七这一年，徐姐的女儿终于完了婚，这一年她的女儿刘园园已经二十九岁。
女婿陈放是女儿的大学同学，徐姐夫妇原来不同意这门婚事的，因为男方家在农村，且家里还有一弟一妹，他们担心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家，将来负担重；但女儿不管不顾，笃定这辈子非陈放不嫁。徐姐夫妇没有法，就这一个独生女，只得遂她的愿。
刘园园要在南方安家，她要徐姐夫妇资助他们小夫妻按揭买房。爱女心切，徐姐和老公卖了一套房，又取出半生存款，总共给女儿凑了一百六十万，才让她圆了买房梦。
可女儿这套房，首付两百多万，贷款近八百万，月还贷近三万元。不仅如此，女儿装修还要高档，家电非国外名牌不买，三间房装了三个液晶大屏电视，电视选台和窗帘闭合展开，全都采用声控。
你以为徐姐的女婿陈放年薪百万甚至更高吗？非也，不过是互联网公司的一个写码员，平均月薪两万八；女儿在一家外资银行，月薪不到两万。但这样的收入，丝毫不影响女儿的大手笔消费。
徐姐说了，她女儿一个包都要四五万，最便宜的也近两万元。女儿自己舍得消费，也舍得给徐姐花钱，女儿给她买的化妆品动辄就三四千元。徐姐说，看她那么大手大脚，我那个心疼啊！
徐姐说，我让她省着花，她根本不听。她总说我，妈，你和爸那套消费理念早过时了，钱不是省来的，敢花才敢挣；抠抠索索一辈子，你不觉得太冤枉了吗？
我说，你女儿敢花，说明她自信、有底气，你就不要操心了。
唉，徐姐说，你不知道，大妹子，我和老公两人的月退休金总和不过七千元，压根无力帮女儿还贷，我们都替她愁死了，可女儿却没事儿一样，该买的买，该吃的吃，该玩的玩，十一长假，一趟欧州游就花了五六万。
我笑着说，你女儿女婿他们不担心，你们就不要杞人忧天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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唉，咋可能不担心，这千万元的房子，他们两个，万一哪个失业了，房贷断供了，咋办？我们可没能力替她还贷啊！
你女儿女婿都优秀，怎么可能失业？既然敢贷八百万，说明你女儿女婿无没考虑过失业，他们有他们的规划呗。
哼，她有啥规划？正事从来不考虑，每一回打电话过来，我让她抓紧生个孩子，她一听不干了，就挂了我的电话。
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，她可能想再轻松玩两年，再要吧？
还玩呢，明年她年龄都三十二了，再不生还来得及吗？
我笑道，你多虑了，徐姐，既然园园已经错过了最佳生育年龄，就不要再催她，三十五六岁之前生了，都不是问题。
唉，徐姐叹息说，我是怕她为工作为房贷，不敢生；一旦怀孕，产假就要休八九十个月，她工作在私企，休假了丢了工作咋办呢？
不会吧，我说，私企对女员工的生育假也有规定吧，有劳动法呢。
嗐，现在年轻人竞争压力大，企业若真不按规定来，哪个管你的死活？
转眼又过了两年，有一天早晨，我和徐姐结伴去公园散心，徐姐愁眉苦脸对我道，唉，女儿这才怀孕四个月，她的职位就让人顶了？
咋回事啊，我问？
她孕期反应大，上班迟到了几次，加上有一个周末加班，她因为身体不舒服，没有去，公司就以劳动纪律为由劝退她；她找了律师，以劳动法为由，也没能挽回职位。现在在家里，她天天叫苦连天，三天两头跟她那个农村婆婆怄气，唉，愁死了。
我说，要不你去照顾她一段时间嘛，女儿毕竟习惯你照顾她。
唉，我去了，没办法住啊，我总不能跟亲家住一间房吧，还不把人难受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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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和徐姐这次聊天三个月后的一天晚上，已经快九点了，徐姐突然给我打电话说，小秦，你能出来，陪我说会话吗？
我问她，有事啊？
她声音低沉道，你出来我再给你说吧。
我赶到徐姐指定的步行街条椅上坐下后，徐姐对我道，唉，我那个倒霉的女儿厄运来了，银行催贷，我们替她还了一个月；女婿吧，又因为疫情原因，降了薪水。他工资用来还房贷都不够了，更不要说生活费了。照这样下去，用不了三个月，银行就要强行收房了。
哎呀，这可咋办啊？我说，你们还有没有房，是不是再出手一套，帮她度过难过呗。
哪还有房了，她上大学读研那几年，我们已经把一套两居室卖掉，供她上学了，五十六万，让她七年整整花完了。
那，你们亲家不能帮一下吗？
唉，别提了，他们农村的嘛，女儿买这套房，装修需要钱，让他们出一点，他们才拿出一万元，我们园园气得没有要。
嗯，这样确实有点麻烦，我说，实在不行，你只能考虑让女儿回来住了。
我也正这样想呢，可她爸说，回来算怎么回事？以后生活靠什么？我们总不能养她一辈子吧。
这一晚，徐姐找我聊天后，接连三个月，她再没找我。
有一天，她的一个和我相熟的女邻居孙大妈，碰到我，对我说，你朋友徐丽霞的姑娘回来啦，挺着个大肚子，她老公老刘天天早起去早市买菜，那个脸色难看的呀，没法说。
唉，我说，肯定是愁女儿呗。
谁说不是呢，孙大妈道，这下好了，徐丽霞再也不提他们家在南方大都市的千万大房子了。
秋天的一天早上，我去早市迎面碰到徐姐，猛然看到她，我愣住了：天啊，这才半年多没见，她的齐耳短发几乎全白，我差点没认出她。
我招呼了她一声，徐姐买回来了啊？她嗯了一声，显得有气无力，心事重重的样子，不愿跟我多说话，我只好和她分手，相向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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